逍遥学能 2014-03-11 10:41
我①的同事希腊文教师别里科夫两个月前才在我们城里去世。(①我:这篇小说借中学教师布尔金同兽医伊凡?伊凡尼奇的谈话叙述别里科夫的故事,课文作了删节,保留了谈话的大部分内容。这里的“我”是布尔金。下句的“您”即伊凡尼奇。)[读这个句子要注意品味副词“才”表达的感情。“才”,表示事情来得太晚,对自己的同事不是惋惜他死得太早,而是埋怨他死得太迟,小说一开篇,就用“我”的这种有反常情的态度激发读者对别里科夫的厌恶之情。]您一定听说过他。[这里的“他”是双关语,既指小说中的人物别里科夫,又指别里科夫所代表的套子。套子处处有,所以“你一定听说过他”。]他也真怪,即使在最晴朗的日子,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总是把雨伞装在套子里,把表放在一个灰色的鹿皮套子里;就连那削铅笔的小刀也是装在一个小套子里的。他的脸也好像蒙着套子,因为他老是把它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住耳朵眼。他一坐上马车,总要叫马车夫支起车篷。[采用了夸张、漫画式的笔法勾画了别里科夫的套子。作者用一个“怪”字领起下文,列出别里科夫的套子种种怪异之处。如果在下雨和寒冷的日子,着雨鞋,打雨伞,穿棉大衣,那是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在晴朗的暖和的日子里也是这样,便不可思议;表,是应该戴在手上的,他却装在“套子里”;耳杂,是用来听声音的,他却用“棉花堵住”,使其“闭目塞听”。更怪的是,别里科夫的套子是那么的多,大大小小,数不胜数,他时时处处事事都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他完全处在一种自我封闭的生存状态之中。作者通过种种近乎神经错乱的怪诞异常的行为举止的描写,表现了别里科夫有些变态的“套中人”的性格特征。]总之,这人总想把自己包在壳子里,仿佛要为自己制造一个套子,好隔绝人世,不受外界影响。现实生活刺激他,惊吓他,老是闹得他六神不安。[这里进一层说明别里科夫为什么“要为自己制造一个套子”,那是因为他害怕现实生活。“六神不安”一语生动描写了他对现实生活的极端恐惧 高中化学。读到这里,我们自然会提出一个问题,当时的“现实生活”是什么?别里科夫为什么为之惊吓害怕?这需要了解一点小说的写作背景。俄国1905年发生了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而契诃夫这篇小说写于1898年,是革命的急风暴雨快要来临的前夜。当时俄国,表面上比较稳定,但内部各种矛盾在激化,一方面沙皇政府顽固地维持血腥统治,社会处于最黑暗的时期,另一方面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潮和工农运动高涨。因此一切维护旧制度、旧秩序的人惊慌不安了,别里科夫对现实生活中新生事物和新生力量的恐惧害怕,正是他这种反动立场的表现。]也许为了替自己的胆怯、自己对现实的憎恶辩护吧,他老是歌颂过去,歌颂那些从没存在过的东西;事实上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对他来说,也就是雨鞋和雨伞,使他借此躲避现实生活。[进一步描写别里科夫的套子,前面描写的是具体的套子,这里描写的是抽象的套子,别里科夫教的是希腊文,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种之一,对别里科夫来说,连这种职业也成了他躲避现实的套子。在这里,作者同时也启示读者,“歌颂过去,歌颂那些从没存在过的东西”,是保守的、反动的别里科夫之类的人物用以对抗新思想、新事物的惯用手段。]
别里科夫把他的思想也极力藏在一个套子里。[这是本段的中心句,课文转入描写别里科夫思想上的套子。]只有政府的告示和报纸上的文章,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他才觉得一清二楚。看到有个告示禁止中学学生在晚上九点钟以后到街上去,他就觉得又清楚又明白:这种事是禁止的,好,这就行了。[通过语言描写,揭示别里科夫“套子”的内涵就是俄国沙皇的各种反动法律、条令、禁令,就是禁止人们言论和行动的自由。如果联系当时的历史背景,就更能理解小说蕴含的深意。1881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刺身亡,继位的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加强了专制恐怖统治。当时担任宗教院检察总长的波贝多诺斯采夫给沙皇的奏章中说:“在当前这个艰苦的时代,政府的当务之急就是……平息那种头脑不清、濒于疯狂的社会舆论;必须禁止那种人人饶舌的不可名状的街头巷议,以期尽量减少流言蜚语……”(转引自《契诃夫传》)由此可见,小说的这段文字正是影射了沙皇政府的上述言论,而别里科夫的观点刚好与之如出一辙,这暗示了别里科夫是反动的沙皇政府的应声虫。]但是他觉着在官方的批准或者默许里面,老是包藏着使人怀疑的成分,包藏着隐隐约约、还没充分说出来的成分。每逢经过当局批准,城里开了一个戏剧俱乐部,或者阅览室,或者茶馆,他总要摇摇头,低声说:
“当然,行是行的,这固然很好,可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对于政府禁止的,他就说好,对于政府批准的,他就摇头,叹息着:“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小说通过对比描写生动地表现了别里科夫套子的本质就在于维护旧秩序旧制度旧体制的稳定,就在于维护沙皇政府的专制统治。]
凡是违背法令、脱离常规、不合规矩的事,虽然看来跟他毫不相干,却惹得他闷闷不乐。要是他的一个同事到教堂参加祈祷式①去迟了,或者要是他听到流言,说是中学的学生闹出了乱子,他总是心慌得很,一个劲儿地说: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①祈祷式:信仰宗教的人向神默告自己的愿望的一种宗教仪式。)[课文第1、2、3节写别里科夫用“套子”套住自己,这一节则是写别里科夫用套子去套住别人。他的一句时时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来。”作者运用反复的方法,让这句话以不同的方式多次出现,揭露别里科夫作为沙皇忠实卫道士的嘴脸。]在教务会议上,他那种慎重,那种多疑,那种纯粹套子式的论调,简直压得我们透不出气。[课文第1、2、3节写别里科夫套子的反动本质,本节从这里开始则是描写别里科夫套子的反动作用。“那种纯粹套子式的论调”指的是“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他说什么不管男子中学里也好,女子中学里也好,年轻人都不安分,教室里闹闹吵吵——唉,只求这种事别传到当局的耳朵里去才好,只求不出什么乱子才好。[充分暴露了别里科夫对代表新思想、新事物的年轻人的恐惧害怕。“只求这种事别传到当局的耳朵里去才好”,暗示了别里科夫告密者的身份。]他认为如果把二年级的彼得洛夫和四年级的叶果洛夫开除,那才妥当。您猜怎么着?他凭他那种唉声叹气,他那种垂头丧气,和他那苍白的小脸上的眼镜,降服了我们,我们只好让步,减低彼得洛夫和叶果洛夫的品行分数,把他们禁闭起来,到后来把他俩开除了事。[这里的描写很值得玩味,别里科夫凭什么“降服”了我们?他不是凭腥风血雨的暴力,不是凭横眉怒目的凶煞,也不是凭歇斯底里的狂叫,而是“凭他那种唉声叹气,他那种垂头丧气,和他那苍白的小脸上的眼镜”,一句话凭的是那可悲可怜的,甚至有点儿令人同情的神态软化了我们。作者这样描写含意很深,他启示人们,沙皇政府的专制统治有两手策略,一手是硬,用武力,一手是软,用舆论,用旧的习惯和传统,别里科夫的套子就是这后一种的表现。]我们教师们都怕他。信不信由您。我们这些教师都是有思想的、很正派的人,受过屠格涅夫①和谢德林②的陶冶,可是这个老穿着雨鞋、拿着雨伞的小人物,却把整个中学辖制了足足十五年!(①屠格涅夫:1818—1883,俄国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作家。②谢德林:1826-1889,俄国著名的讽刺作家,革命的民主主义者。)[这是描写别里科夫套子的反动作用。“我们这些教师都是有思想的、很正派的人,受过屠格涅夫和谢德林的陶冶”,这是说我们并不惧怕沙皇的专制统治,并不害怕沙皇的血腥镇压,但是却害怕别里科夫的套子,被他的套子奴役,被他的套子“辖制”。小说通过这样的描写,形象地暗示沙皇政府利用舆论的力量,利用旧思想、旧习惯、旧传统维护它的统治,其作用远甚于暴力。]可是光辖制中学算得了什么?全城都受着他辖制呢!我们这儿的太太们到礼拜六不办家庭戏剧晚会,因为怕他听见;教士们当着他的面不敢吃荤,也不敢打牌。在别里科夫这类人的影响下,全城的人战战兢兢地生活了十年到十五年,什么事都怕。他们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写信,不敢交朋友,不敢看书,不敢周济穷人,不敢教人念书写字…… [别里科夫的套子不仅辖制了学校,而且辖制了全城,进一步描写别里科夫的套子的反动作用。作者将小说的主人公改用“别里科夫这类人”,点明了这篇小说的特点,作者的旨意不在于塑造别里科夫这个人,而在于塑造别里科夫这类人,在于揭露“套子”这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战战兢兢”一词形象地描写了人们对别里科夫这类人的恐惧害怕。文中采用六个“不敢”的排比句式,夸张地描写了“害怕”的范围和程度。“套子”无时不在,无事不有,像幽灵一样随时随地出现在每个角落,人们在“套子”的威压下诚惶诚恐、胆战心惊地生活,不敢越雷池一步。小说通过这样的描写,形象地说明一个真理,“千百万人的习惯势力是最可怕的势力”,沙皇政府正是依靠这些旧思想、旧传统、旧观念、旧习惯势力“辖制”了人们的精神和行动,维护着自己的专制统治。而别里科夫这类人正是这些腐朽东西的代表,客观上充当了沙皇专制统治的走狗和卫道士。]
别里科夫跟我同住在一所房子里。他的卧室挺小,活像一只箱子,床上挂着帐子。他一上床,就拉过被子来蒙上脑袋。房里又热又闷,风推着关紧的门,炉子里嗡嗡地叫,厨房里传来叹息声——不祥的叹息声……他躺在被子底下,战战兢兢,深怕会出什么事,深怕小贼溜进来。他通宵做噩梦,到早晨我们一块儿到学校去的时候,他没精打采,脸色苍白。他所去的那个挤满了人的学校,分明使得他满心害怕和憎恶;跟我并排走路,对他那么一个性情孤僻的人来说,显然也是苦事。[这一段主要通过描写别里科夫的生活环境来揭示他的心境。他卧室很小,床上挂着帐子,一上床就拉过被子来蒙上脑袋,这些描写暗示了别里科夫大套子里还有小套子,他是一层又一层地把自己牢牢套住。接着描写别里科夫睡在床上和早晨到校的精神状态,突出他极度害怕的心情和孤僻的性格。小说上一段描写人们都害怕别里科夫,全城的人都“战战兢兢”地在他的套子里生活,这一段则描写别里科夫自己的恐惧害怕,他“战战兢兢”在自己的套子里生活。这样的描写,一方面说明别里科夫既用套子害人,也用套子害己,他是以害人开始,以害己告终;另一方面也说明别里科夫这类人表面上势力强大,实际上本质虚弱,只不过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第一部分,开头至“虽然也是苦事”,从不同的角度生动而深刻地描写了别里科夫的外表、生活习惯和思想行为等方面的套子,课文采用讽刺的手法,从外表到内心都揭露了这个非常丑恶的人物不但可笑,而且可恨,进而从侧面暴露了当时俄国沙皇依赖旧思想,旧传统,旧习惯维持专制统治的反动本质。
与我国传统小说不同,有些外国小说不是一开始就进入故事的叙述,而是在故事开始之前,先对故事主人公作—个全景式的描写。以揭示人物性格特征,然后才转入由其性格形成的故事情节的叙述。这样构思,反映了西方一些作家对人生的哲学思考:性格决定一切,人物的性格决定人物的命运,人生的悲剧是其性格的悲剧。本小说也是如此,在具体叙写别里科夫的婚事之前,用散文的笔法对别里科夫的形象进行了漫画式的勾勒,使读者对别里科夫这一人物形象有一个本质的认识。然后再叙述人物的故事,让其在矛盾冲突中展现他的性格特征和性格悲剧。所以,课文第一部分,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还只能算是小说的序曲,下面叙述的别里科夫的婚事才是小说的主体。
可是,这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差点结了婚。[这个句子巧妙地由上文一般性的叙述转入对婚事的叙述。别里科夫是一个被套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的自我封闭的人,但这样的人竟然“差点结了婚”,结婚意味着摆脱孤独,意味着走出“套子”,别里科夫有这种可能吗?小说这样写,能激发读者强烈的阅读欲望。]有一个新的史地教员,一个原籍乌克兰,名叫密哈益·沙维奇·柯瓦连科的人,派到我们学校里来了。他是带着他姐姐华连卡一起来的。[柯瓦连科是“新的史地教员”,请特别注意这个“新”字,它在文中有双关的意义,我们阅读小说要紧紧抓住这个“新”,看看柯瓦连科、华连卡“新”在哪里,他们带来了什么新的思想,他们有什么样的新生气?同时我们还应当进一步联想,如果说柯瓦连科代表了“新”,而别里科夫则代表了“旧”,小说通过对别里科夫婚事的描写,怎样表现了新与旧的矛盾冲突?]后来,由于校长太太的尽力撮合,华连卡开始对我们的别里科夫明白地表示好感了。在恋爱方面,特别是在婚姻方面,怂恿总要起很大的作用的。人人——他的同事和同事的太太们——开始向别里科夫游说:他应当结婚。况且,华连卡长得不坏,招人喜欢;她是五等文官①的女儿,有田产;尤其要紧的,她是第一个待他诚恳而亲热的女人。(①五等文官:当时沙皇俄国文官分十四等,这是官级较高的一等。)于是他昏了头,决定结婚了。[这里交代婚事的缘由,也就是故事的开始。小说为别里科夫的婚事列出了一大堆的理由,但是缺少了最根本的一条理由,那就是他没有了对华连卡的爱情,他对婚事全无内心的需要,完全靠旁人的“怂恿”“撮合”。所以说“他昏了头,决定结婚了”。“昏了头”三字预示着他的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闹剧和悲剧。]
但是华连卡的弟弟从认识别里科夫的第二天起,就讨厌他。[这是柯瓦连科“新”的表现,小说中的“我们”都怕别里科夫,全城的人也都怕别里科夫,而柯瓦连科不仅不怕他,反而敢于“讨厌他”。]
现在,您听一听后来发生的事吧。有个促狭鬼①画了一张漫画,画着别里科夫打了雨伞,穿了雨鞋,卷起裤腿,正在走路,臂弯里挽着华连卡;下面缀着一个题名:“恋爱中的anthropos②。”(①促狭鬼:爱捉弄人的人。②anthropos:希腊语“人”的意思。)您知道,那神态画得像极了。那位画家一定画了不止一夜,因为男子中学和女子中学里的教师们、神学校的教师们、衙门里的官儿,全接到一份。别里科夫也接到一份。这幅漫画弄得他难堪极了。[这是故事的发展,写“促狭鬼”和别里科夫的矛盾冲突。显然,这个“促狭鬼”也不怕别里科夫,他敢于捉弄他。在这幅漫画里,别里科夫“打了雨伞,穿了雨鞋”,把自己牢牢套住,同时又“卷起裤腿”,悄悄地把套子露出一段破绽;他一方面打着伞,用套子把自己封闭起来,与世隔绝,一方面伞底下“臂弯里又挽着华连卡”,装模作样的自由恋爱。“促狭鬼”生动地描画出别里科夫这不伦不类、自相矛盾的丑态,辛辣地嘲笑了别里科夫套子的虚伪性和两面性。]
我们一块儿走出了宿舍;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学生和教师事先约定在学校里会齐,然后一块儿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林子里去。我们动身了,他脸色发青,比乌云还要阴沉。
“天下竟有这么歹毒的坏人!”他说,他的嘴唇发抖了。[促狭鬼的漫画给予了别里科夫沉重打击。这个整整辖制了全城十五年的幽灵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于与他作对,他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内心极其恐惧害怕。作者通过这样的描写,既揭露了别里科夫对新生力量的仇恨,也写出了别里科夫对新生力量的恐惧,揭露了别里科夫的虚弱。]
我甚至可怜他了。[这是说,“我”差一点又被别里科夫“降服”了。这个句子与前文“他凭他那种唉声叹气,他那种垂头丧气,和他那苍白的小脸上的眼镜,降服了我们”遥相照应。]我们走啊走的,忽然间,柯瓦连科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的后面,华连卡也骑着自行车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
“我们先走一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气!多可爱,可爱得要命!”
他俩走远,不见了。别里科夫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他站住,瞧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也许我的眼睛骗了我?难道中学教师和小姐骑自行车还成体统吗?”
“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问,“让他们尽管骑他们的自行车,快快活活地玩一阵好了。”
“可是这怎么行?”他叫起来,看见我平心静气,觉得奇怪,“您在说什么呀?”
他似乎心里乱得很,不肯再往前走,回家去了。[叙述“骑车事件”,写别里科夫和柯瓦连科的矛盾冲突,这是故事的进一步发展。骑自行车是一个新鲜事物,华连卡骑着自行车,“涨红了脸”“兴高采烈”,充分表现了姐弟俩对新鲜事物的热爱,表现了享受自由的快乐。对此,“我”很“平心静气”,而别里科夫却认为这“不成体统”,因此“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小说通过对比描写,表现了别里科夫惧怕新事物,惧怕生活中任何变革的反动本质。]
第二天他老是心神不定地搓手,打哆嗦;从他的脸色分明看得出来他病了。还没到放学的时候,他就走了,这在他还是生平第一回呢。他没吃午饭。[通过外貌、神态和行动的描写,进一步表现别里科夫对新生事物的恐惧和仇恨。]将近傍晚,他穿得暖暖和和的,到柯瓦连科家里去了。华连卡不在家,就只碰到她弟弟。[小说从这里开始描写别里科夫和柯瓦连科的正面冲突,故事渐渐进入高潮。]
“请坐!”柯瓦连科冷冷地说,皱起眉头。别里科夫沉默地坐了十分钟光景,然后开口了:
“我上您这儿来,是为要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有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画了一张荒唐的漫画,画的是我和另一个跟您和我都有密切关系的人。我认为我有责任向您保证我跟这事没一点关系。……我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该得到这样的讥诮——刚好相反,我的举动素来在各方面都称得起是正人君子。”
柯瓦连科坐在那儿生闷气,一句话也不说。[这是围绕婚事展开的矛盾冲突。别里科夫当初“决定结婚”,现在却声明“跟这事没一点关系”。恋爱、结婚本是堂堂正正的事情,但在别里科夫看来,是“荒唐”的事情,有违“正人君子”的规范,充分暴露了他顽固的“套子”立场。无言是最大的轻蔑,柯瓦连科“一句话也不说”,表现了对别里科夫的极大蔑视。]别里科夫等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喉咙,用悲凉的声调接着说:
“另外我有件事情要跟您谈一谈。我在这儿做了多年的事,您最近才来;既然我是一个比您年纪大的同事,我就认为我有责任给您进一个忠告。您骑自行车,这种消遣,对青年的教育者来说,是绝对不合宜的!”
“怎么见得?”柯瓦连科问。
“难道这还用解释吗,密哈益·沙维奇?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果教师骑自行车,那还能希望学生做出什么好事来?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倒过来,用脑袋走路了!既然政府还没有发出通告,允许做这种事,那就做不得。昨天我吓坏了!我一看见您的姐姐, 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一位小姐,或者一个姑娘,却骑自行车——这太可怕了!”
“您到底要怎么样?”
“我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忠告您,密哈益·沙维奇。您是青年人,您前途远大,您的举动得十分十分小心才成;您却这么马马虎虎,唉,这么马马虎虎!您穿着绣花衬衫出门,人家经常看见您在大街上拿着书走来走去;现在呢,又骑什么自行车。校长会听说您和您姐姐骑自行车的,然后,这事又会传到督学的耳朵里……这还会有好下场吗?”
“讲到我姐姐和我骑自行车,这可不干别人的事。”柯瓦连科涨红了脸说,“谁要来管我的私事,就叫他滚!”[这是围绕骑自行车事件展开的矛盾冲突。赏读这段文字,要特别注意小说风趣幽默的语言。柯瓦连科“穿着绣花衬衫出门”“在大街上拿着书走来走去”,这是极细微的生活小事,而别里科夫竟然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大加挞伐,指斥这种“马马虎虎”的举动是自毁“远大”前程,不会有“好下场”;骑自行车消遣,这全是个人自由处置的私事,别里科夫却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观点:“如果教师骑自行车,那还能希望学生做出什么好事来?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倒过来,用脑袋走路了!”这种荒谬绝伦的别里科夫式的逻辑让人忍俊不禁,捧腹不已。作者采用这种讽刺的笔法,通过对别里科夫一连串荒唐透顶的语言描写,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一个迂腐、反动,可憎、可笑的套子性格。别里科夫的上述套子式的论调,遭到柯瓦连科的严辞驳斥,迎头痛击。故事由此进一步激化,迅速推向了高潮。]
别里科夫脸色苍白,站起来。
“您用这种口吻跟我讲话,那我不能再讲下去了。”他说,“我请求您在我面前谈到上司的时候不要这样说话;您对上司应当尊敬才对。”
“难道我对上司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柯瓦连科问,生气地瞧着他。“请您躲开我。我是正大光明的人,不愿意跟您这样的先生讲话。我不喜欢那些背地里进谗言的人。”
别里科夫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听到别人对他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随您怎么说,都由您好了。”他一面走出门道,到楼梯口去,一面说,“只是我得跟您预先声明一下:说不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了,为了避免我们的谈话被人家误解以致闹出什么乱子起见,我得把我们的谈话内容报告校长——把大意说明一下。我不能不这样做。”[别里科夫向柯瓦连科发出威胁,暴露了他作为沙皇统治者密探和鹰犬的真面目。如果说在前面别里科夫还是用长辈的身份,用关心年轻人的口吻,用婉言规劝的“忠告”,采用温和的手段妄图软化柯瓦连科,把他拉进他的套子里的话,那么在黔驴技穷之后,别里科夫终于原形毕现,露出了他狰狞的一面。矛盾冲突已经白热化,无可调和。赏读这段文字,要注意琢磨别里科夫的语言,明明是他主动告密,却偏偏说是害怕别人告密,仿佛他只是为了澄清误会,为了别出乱子,一句话只是为了保护柯瓦连科不得不这样做。这样,他既可以达到威胁柯瓦连科的目的,又可以不给人抓住自己告密的把柄,小说通过这样的语言描写准确地表现了别里科夫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狡猾。]
“报告他?去,尽管报告去吧!”
柯瓦连科在他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别里科夫就连同他的雨鞋一齐乒乒乓乓地滚下楼去。楼梯又高又陡,不过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站起来,摸了摸鼻子,看了看他的眼镜碎了没有。[柯瓦连科和别里科夫短兵相接,由舌战发展到武战,这是小说的高潮,也是描写得非常出色的一个细节。“套子”从“又高又陡”的楼上滚下去,那“乒乒乓乓”的声音,敲响了他的丧钟。但是,“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那套子是多么厚重结实。他“站起来”,顾不得全身疼痛,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看了看他的眼镜碎了没有”,在别里科夫的潜意识中,这“套子”竟然胜过了生命!]可是,他滚下楼的时候,偏巧华连卡回来了,带着两位女士。她们站在楼下,怔住了。这在别里科夫却比任何事情都可怕。我相信他情愿摔断脖子和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是啊,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还会传到校长耳朵里去,还会传到督学耳朵里去。哎呀,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说不定又会有一张漫画,到头来弄得他奉命退休吧……[这是非常生动的心理描写,表现了别里科夫内心的极端恐惧。这段文字与漫画事件遥相呼应,促狭鬼的漫画传遍全城后,别里科夫恐惧到了极点,嘴唇发抖,脸色发青;现在他从楼上滚了下来,被华连卡和她的女友看见,别里科夫想象这事情也一定会传遍全城,更是恐惧害怕。“情愿摔断脖子和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这说明别里科夫最害怕的不是柯瓦连科个人的强硬态度,最害怕是华连卡和她的女友把这事件传出去,被全城人知晓,“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作者通过这样的描写,形象地暗示人们,同别里科夫这类人进行斗争的最有效武器,就是把他们的鬼蜮伎俩和阴暗心理公之于众,将他们的原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等到他站起来,华连卡才认出是他。她瞧着他那滑稽的脸相,他那揉皱的大衣,他那雨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就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在整个房子里响着:
“哈哈哈!”
这响亮而清脆的“哈哈哈”就此结束了一切事情:结束了预想中的婚事,结束了别里科夫的人间生活。他没听见华连卡说什么话,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上撤去华连卡的照片;然后他上了床,从此再也没起过床。[这是故事的结局,别里科夫在华连卡的笑声中结束了一切,结束了他的婚事,也结束了他的人间生活。对于这段文字,我们需要认真揣摩玩索。赏读时,我们脑子里涌出的第一个问题是:华连卡的笑声真的能导致别里科夫生命的结束?也许大家会很快地回答:“这是夸张。”但是,夸张不是虚夸。作为艺术手法的夸张,它的生命力恰恰就在于能从本质上真实地反映生活。那末,别里科夫的死,其真实性又表现在哪里呢?回答这第二个问题,需要动番脑筋,认真琢磨。笑声是不可能终止一个人的肉体的生命的,何况小说交代的很明白,这时的别里科夫“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所以说这里的描写是夸张。但契诃夫笔下的别里科夫是一具政治上的僵尸,华连卡那清脆响亮的笑声,那象征了新生事物不可战胜的力量的笑声,使这具在与柯瓦连科短兵相接中碰得头破血流的僵尸失魂落魄,一命呜呼,就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的。这就是小说通过夸张的描写所揭示的事物的本质。请问读者,我们平时读书,是这样思考的吗?显然,只有经过这番思考,能力才会获得提高,不但更好地掌握了夸张这种艺术手法,而且学会了从本质上分析和把握作品的人物。]
第二部分,从“可是,这个装在套子里的人,差点结了婚”至“从此再也没起过床”,叙述了别里科夫的“婚事”。这里有完整的故事情节:开端,别里科夫昏了头,决定结婚。 发展,别里科夫和“促狭鬼”、柯瓦连科之间的矛盾和背靠背的斗争。高潮,柯瓦连科与别里科夫面对面的短兵相接的斗争。结局,在华连卡的笑声中别里科夫婚事失败,生命结束。小说通过婚姻故事的描写,深刻地表现新生力量与腐朽力量之间的矛盾与冲突,隐约地预示着新生的东西必将能战胜腐朽的东西。
过了一个月,别里科夫死了。我们都去送葬。
我们要老实说:埋葬别里科夫那样的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我们从墓园回去的时候,露出忧郁和谦虚的脸相;谁也不肯露出快活的感情。——像那样的感情,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做小孩子的时候,遇到大人不在家,我们到花园里去跑一两个钟头,享受完全自由的时候,才经历过。[运用类比的方法,描写了埋葬别里科夫时的快活心情。别里科夫反对一切新生事物,扼杀自由与进步,他是沙皇专制制度的维护者,他的死象征着一切反动势力必然灭亡,使人们看到了摆脱沉闷气氛后即将到来的自由的曙光,因此埋葬别里科夫是件大快人心之事。然而人们长期处在专制制度的统治之下,恐惧的情绪已经渗透到每一个人的血液中去了,因此,“谁也不肯”实际上是“谁也不敢”“露出快活的感情”。]
我们高高兴兴地从墓园回家。可是一个礼拜还没有过完,生活又恢复旧样子,跟先前一样郁闷、无聊、乱糟糟了。局面并没有好一点。实在,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有许多,将来也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课文结尾含意深刻,它启示人们,别里科夫现象不是个别现象,而是社会现实的普遍反映,一个别里科夫死了,其他的别里科夫依然存在。虽然别里科夫死了,但是禁锢社会、束缚人们思想的“套子”仍然存在,阻碍社会进步变革的专制政府和僵化陈腐的思想依然存在。这就启示人们深思:要怎样才能从根本上消灭别里科夫现象,挣脱别里科夫的枷锁?就只有变革社会,彻底埋葬“套子”赖以生存的土壤。作者借此委婉地表达了对消灭沙俄专制制度、创建新生活的强烈愿望。]
第三部分,“过了一个月”至结尾,故事尾声,埋葬别里科夫。课文描写人们虽然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一个礼拜还没有过完,生活又恢复旧样子”,别里科夫虽然死了,但他的“套子式”思想依然存在,所以,小说中的“我”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有许多,将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呢!”结尾含蓄、深刻地暗示了作品的主题思想,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