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学能 2014-09-08 11:52
这首诗是诗人借春雨的拟人化形象,对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儿童充满“爱心”的倾诉,是诗人心灵唱出的一曲动人心弦的爱之歌。
全诗分为九节。其中五次以“雨说”为提示语,是“雨”的诉说的内容变化和情感递进的线索。
第一节,雨来探访四月的大地。诗以“(雨说:四月已在大地上等待久了……)”开始,请注意这一句是放在括号里的,它仿佛是幕布开启时的画外音,预示了雨的“出场”,又使人感到某种久久的期待和强烈的愿望。诗人描绘了春雨到来之前,“田圃跟牧场”“鱼塘和小溪”都“等待久了”;大地失去生机,田圃里的种子、牧场里的牛羊、鱼塘里的游鱼以及会唱歌的小溪都没有了活力。然而,度过严寒的冬天,经过料峭的春寒,蛰伏已久的四月就该显现它的身影,迎接大地春暖花开的时节。就在此时,“雨说,我来了,我来探访四月的大地”。“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这“雨”,俨然是一位春天的使者。
第二节,雨轻轻地来了,满怀着爱心。雨“走得很轻”,并且“温声细语”。“像丝缕那样把天地织在一起”,展示了雨对所有儿童的博大的爱心。“我呼唤每一个孩子的乳名又甜又准”,表现了雨对每一个孩子的熟悉和亲昵。“我来了,雷电不喧嚷,风也不拥挤”,雨是静静地来的,它关爱孩子们而生怕惊扰他们。
第三节,雨希望孩子们不要拒绝它的到来。打开油伞、关起门窗、放下帘子、披蓑衣、戴斗笠,都是人们“拒绝”雨的行为。这里连用三个“别”,是请孩子们千万不要拒绝它。
第四节,雨告诉孩子们,它是来亲近他们的。雨发出两句“为什么不……”的亲切反问,请孩子们与它亲近,并随它同行。
第五节,雨请孩子们跟着它去迎接春天。田圃里的泥土“将润如油膏”,池塘里鱼儿跳跃,溪水丁冬像在“练习新编的洗衣谣”,这一切与第一节中提到的情景完全两样,大地因春雨降临而焕发勃勃生机。
第六节,雨告诉孩子们它是笑着长大的。它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从小生活在山峰耸立、白云满天的童话般的仙境中,无忧无虑地玩耍,快乐地成长。
第七节和第八节,雨要教孩子们勇敢地笑。给孩子们带来欢笑,让他们快乐地成长,这是雨的使命。柳条儿弯了腰,石狮子流了泪,小燕子在雨丝中“斜”着翅膀飞翔,旗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这都是因为雨给他们带来了欢笑。末尾两行诗意味深长:只有孩子们欢笑起来,才真正意味着春天的来临,才真正看得到大地的希望。
第九节,雨交代它最终的归宿。“我来了就不再回去”,当把欢笑带给孩子们以后,“我就快乐地安息”。雨最终牺牲自己,将生命变成孩子们嘴里的“那份甜”,并在“那份甜”中融入对孩子们的“祝福的心意”。
这首诗运用拟人手法,让“雨”对孩子们深情地倾诉,令人真切地感到“雨”的挚爱之心,展现了一位春天使者的形象,一位鼓励孩子们自由欢笑、勇敢生活的爱的天使的形象。诗中的“雨”的形象以及种种的情景都具有象征性。这首诗写于20世纪70年代末,当时正值我国结束“文革”灾难不久而开始新的历史时期,诗人身在海外而关注中国大陆。经历十年浩劫后的中国,一切都开始显露生机,正如春雨降临大地,万物复苏,而“要教你们勇敢地笑”特意加之以“勇敢地”的状语,并对“笑”作拟人化的描写渲染,尤其富有意味。诗中的“雨说”,其实也就是诗人在说。这首爱之歌,是诗人对“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儿童”的祝福,也是他对中国美好未来的祝愿。
·问题研究
1.这首诗采用了拟人手法,这样写好在哪里?
这首诗采用了拟人手法,让“雨”对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儿童喃喃细语,使人感受到“雨”这位爱的使者亲切温柔的形象。“雨”在诗人笔下,被赋予生命的灵性,成为一种十分美好、神奇、有情有意的存在。不仅如此,对诗中的其他事物都作了拟人化的生动描写,如“绕着池塘跟跳跃的鱼儿说声好,去听听溪水练习新编的洗衣谣”,“柳条儿见了我笑弯了腰啊,石狮子见了我笑出了泪啊,小燕子见了我笑斜了翅膀啊……那旗子见了我笑得哗啦啦地响”等等,俯拾皆是。这首诗是献给儿童的。全诗出色的拟人化表现手法,使这首诗具有亲切感人、活泼欢快、充满情趣的风格,它切合儿童的心理,能打动孩子们稚嫩的童心。
要特别注意的是,这首诗采用的拟人手法,是文学作品的一种艺术表现手法,而不是一种修辞手法。二者的区别是:前者用于整体艺术形象的塑造,后者仅仅用于语句的修饰。
2.这首诗的语言有什么特色?
郑愁予的诗往往透出中国古典诗的修养和一种动人的江南文化气息,这首诗也是这样,它的一些用语和诗句,例如“蓑衣”“斗笠”“小燕子见我笑斜了翅膀”,令人不由得想起杜甫的诗“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诗人还善于针对诗的接受对象,运用一些特别适合少年儿童读者的口语,例如“为什么不扬起你的脸让我亲一亲”“绕着池塘跟跳跃的鱼儿说声好”“你们吃着苹果擦着嘴”等等,有一种动人的、令人感到无比亲切的美。诗人除了成功地运用拟人手法,把“雨”想像成一种善解人意的生命存在,也善于在事物之间进行一种奇特的诗意的转化,例如“你们嘴里的那份甜呀,就是我祝福的心意”,不仅把具体可感的“吃着苹果”时“嘴里的那份甜”,贴切地变为“我祝福的心意”,而且以这样的诗句结尾,暗示了一种诗的祝福的力量。
郑愁予,现代诗人。原名郑文韬,祖籍河北宁河,1933年生于山东济南。1949年随父至台湾。毕业于新竹中学。1956年参与创立现代派诗社。1958年毕业于台湾中兴大学。曾在基隆港务局任职。1968年应邀参加爱荷华大学的“国际写作计划”,1970年入爱荷华大学英文系创作班进修,获艺术硕士学位。重要诗作包括《梦土上》《衣钵》《窗外的女奴》《郑愁予诗选集》《郑愁予诗集Ⅰ》《燕人行》《雪的可能》《莳花刹那》《刺绣的歌谣》《寂寞的人坐着看花》等14种。诗集《郑愁予诗集Ⅰ》被列为“影响台湾三十年的三十本书”之一。诗人在80年代曾多次选为台湾各文类“最受欢迎作家”,名列榜首。曾获青年文艺奖(1966)、中山文艺奖(1967)、中国时报“新诗推荐奖”(1968)及“国家文艺奖”(1995)。作品已有八种欧、亚文字译介。诗人思维敏捷,感慨殊深,融合古今体悟,汲取国内外经验,创作力充沛。他的诗作以优美、潇洒、富有抒情韵味著称,意象多变,温柔华美,自成风格。他的成名作《错误》(1954)在台湾首次发表时,因为该诗的最后一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一时间整个台湾岛都在传诵“达达的马蹄”之声。
·欣赏《雨说》,解读《雨说》(王景山)
《雨说》不是作者在说雨,而是雨自己在说,向孩子说。雨成了一个人,有了灵性。
《雨说》是一篇雨的絮语,更是一曲春的赞歌。
首先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干旱严冬的景象。
田圃在严寒和干旱中,冷冻了,种子被禁锢;
牧场在严寒和干旱中,枯黄了,牛羊无法放牧;
鱼塘在严寒和干旱中,水越来越浅了,鱼儿已不能自由游动;
小溪在严寒和干旱中,已听不见潺潺的流水声。
四月,按农历算,应是阳春三月了,而冬寒不去,春温不来,不见雨的踪影,真是让人久等了啊!真是“群情尽望春”啊!真是“大旱之望云霓”啊!
“久旱逢甘雨”,过去曾被称为人生四大乐事之一。雨,终于来了,是甘霖普降啊!没有电闪雷鸣,亦非风狂雨横,只是如丝的细雨,微雨,脚步轻轻,细语温声,用贯通、弥漫于两间的爱心,湿润着大地,亲吻着、抚慰着每一个孩子,在干渴和寒冷中生活过来的孩子。
雨,是春的使者,带来春的信息,开启了一个新春的季节。
少不更事的孩子们啊!不要惊诧,更不要害怕。不要撑起雨伞抗拒我,不要关上门窗放下帘子谢绝我,不要忙着披蓑衣、急着戴斗笠防备我。我是到大地上来亲近你们的,我是四月的客人带来春的洗礼。让我亲一亲吧,跟我一起去看一看春天的新世界吧。
那是一个新的世界。那是一派春回大地的景象。
田圃还是原来的田圃,但,泥土将润如油膏了,种子会发芽;
牧场还是原来的牧场,但,草儿将复苏了,牛羊又可在这里牧放;
鱼塘还是原来的鱼塘,但,水暖了,水深了,鱼儿自由自在了;
小溪还是原来的小溪,但,重新欢唱了,还有村妇来洗衣裳。
春,是温热,是生命,是希望,是不可遏制的活力,是蓬勃向上的精神。
雨说,他来自遥远的地方。但是他一下子就和孩子们拉近了距离,因为他也曾是一样爱玩的孩子。不过他是幸运的,他是在白云的襁褓中笑着长大的。中国大地上的儿童,也都应该笑着长大啊!他们应该有笑着长大的权利。
然而他们的童年是在冰封江河、寒凝大地的严冬里度过的,那是一段没有笑的日子。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雨,接引着春天到来了。是可以笑,而且应该笑了,应该勇敢地笑了。是不会吗?是不愿吗?是不敢吗?雨要教你们笑。
你看,杨柳在雨中笑了,笑弯了腰;石狮子在雨中笑了,笑出了眼泪;小燕子也在雨中笑了,笑斜了翅膀。
你听,旗子在细雨中竟然笑出了声,哗哗啦啦地。这是春天的声音。你们也要勇敢地笑啊,你们的笑是大地的希望。
雨说,他来了,就不再回去,而当你们自由地笑了,他就快乐地安息。雨安息了,但他的爱心长存。日后在收获季节品尝成熟的苹果的甜美时,记住,那是雨的祝福的心意。
多好的一首情景交融的抒情诗啊!
作者郑愁予,的确是一位杰出的抒情诗人。他的名作《错误》《水手刀》《如雾起时》等诗,曾倾倒台湾众多读者。他的《错误》一诗,特别是其中的“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两句,在台湾诗坛和文学青年中,家喻户晓,耳熟能详。
郑愁予的早期诗作深受我国古典文学传统诗词影响,构思巧妙,意象鲜明,语言与技巧虽常由旧词曲转化,却兼有传统词曲的优美和现代诗的新颖。20世纪50年代曾加入台湾“现代派”,并被掌门人纪弦誉为“青年诗人中出类拔萃的一个”。但即使在他的创作风格转向西方现代诗的诗风时,他仍强调西方技巧和中国传统精神的结合。到70年代,他和台湾的一些知名的现代派诗人一样,又在新的基础和层次上回归传统。
《雨说》一诗中古典诗词的融化和影响,明显可见。在阅读欣赏的过程中,我们会联想起杜甫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夜喜雨》),“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水槛遣兴》),王维的“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送元二使安西》),韩愈的“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临安春雨初霁》),以及僧志南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绝句》)等传诵古今的名句。
传统对郑愁予的影响,远不止此。他曾经强调,在诗里表现的“敦厚”“任侠”这两种情操,是属于传统的。我以为,在他的诗里,“敦厚”就是诚恳,就是朴实,就是宽容,就是厚道,是对生命的悲悯,对人的关怀;“任侠”就是伸张正义,就是打抱不平,就是反对邪恶,同样是对生命的悲悯,对人的关怀。这就是郑愁予诗中的传统情操。这在《雨说》一诗中特别醒目。他对冬、对春、对雨、对孩子的态度,处处可证。他执著于“敦厚”和“任侠”,说明他终于是一位入世的诗人。
因此《雨说》一诗,就不仅仅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而且还有着值得探讨和回味的深层含义在。
“诗言志”,是中国诗歌的古老传统。山水诗在中国古典诗词里占有很大数量,但常常是不仅写景,同时抒情,而且多有别具怀抱、意在言外者。即如《错误》一诗,也非一般的春景、闺怨,而是抗日战争时期父亲从戎,诗人随母逃难时深刻感受的折射。春夏秋冬,风云雨雪,本是自然现象,诗人骚客却常常借为比喻,发为象征,或感沧桑之巨变,或叹人生之无常。伤春、悲秋之作多有,其实春有何伤,秋有何悲,进入人的感情世界,心情不同而已。例如“大旱之望云霓”,本是人们对自然的祈求,但在《孟子》中却借喻为苦难人民渴望得到解救的迫切心情。那么,《雨说》里极写冬之干旱,极写盼雨之情,岂不就是“若大旱之望云霓”吗?而极写雨后的春回大地,勃勃生机,欣欣向荣,岂不就是对“及时雨”的赞颂吗?人们记得,1978年冬,在中国大地上,是有过一次人们渴望已久的政治“及时雨”的。联系此诗作于1978年后的1979年,并特别注明是“为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儿童而歌”,我们是不是可以感到诗中众多比喻可能具有的关怀祖国前景、情系祖国命运的象征意义呢?诗中的乡国之思是隐然可见的,我以为。
1966到1976的十年“文化大革命”,给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新兴的国家带来了深重灾难。曾是海外“保(卫)钓(鱼岛)”爱国运动积极参加者的郑愁予,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在诗人笔下没有直接涉及“文革”的诗作,但他1966年写了赞颂国父孙中山的《衣钵》一诗,强调了孙中山的民主思想、革命精神和统一中国的理念,并认为统一是和平的第一义。而诗人自许为“第三代的献身者”,是“传接您的衣钵的人”。他后来在自撰《年表》里指出,1966年“大陆开始文化大革命。与友人等在‘心战总队’阅读资料,咸表愤慨,适值孙中山先生百年冥诞,乃以‘民主’为寓意,挥泪作长诗《衣钵》”。1972年在爱荷华他还作有《秋盛,驻足布朗街西坡》一诗,诗中重点描绘了“集九秋于一身的大枫树”,其红色如燃起“连天大火”。诗人担心“红砖夹隙间”的“几株小草”,面临“秋盛的大火”,“能过冬否?”诗人在1984年修改和订正此诗时,写有“追记”云:“住爱城五年,正值中国大陆上进行着文化大革命,红光亦照到爱城来,不免有一些向往红色生涯的附和者,写这首诗以大枫树作为警谏。”那么,如诗人所说,《衣钵》源自对“文革”的愤慨,《秋盛,驻足布朗街西坡》暗喻对“文革”的忧虑,则《雨说》是否就可说是对“文革”结束、新时期到来的赞颂呢?这三首诗简直可说是郑愁予的“文革”三部曲,但愿我不是穿凿附会。
郑愁予曾说:“诗是写给‘二己’,一是‘自己’,一是‘知己’。诗人,当完成一首诗,常会在置笔的顷刻有些满足感,别人难以分享,这便是诗是写给‘自己’的初衷。但是一经对外发布,则必然引起反应。如有幸引起读者的共感,便就是诗也是写给‘知己’的原因了。”(《诗创作观》,载《中华新诗选》,台湾文史出版社)《雨说》一诗写于十年“文革”的严冬方才过去两年的时候,那时的孩子恐怕难以读到此诗。不过当时的孩子,现在正当“而立”之年,如能读到此诗,肯定会有共感,并和诗人互相引为“知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