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学能 2014-07-01 09:54
1.主客问答的辞赋结构:
赋是介乎韵文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自荀子《赋篇》创其名后,历史上先后有鸿篇巨制的汉赋、骈偶讲究的骈赋、格律严谨的律赋。至唐宋转为比较宽松自由的文赋,杜牧的《阿房宫赋》可称滥觞,宋欧阳修《秋声赋》已趋成熟。苏轼才华横溢,他摆脱了堆砌典故、拘守声律的束缚,在句法自由、结构自由、韵律自由中,既保持赋的形体,又含诗味的浓郁,且与散文亦迥乎有别。因此,《赤壁赋》行走自由、似诗如画,可以说是散赋中杰出的代表作。
主客对答是赋体中的传统手法,苏轼在《赤壁赋》中虚拟主客对答的结构形式。主与客其实都是作者一人的化身,客的观点和感情是苏轼的日常感受和苦恼,而主人苏子所抒发的则是他超脱地俯察人与宇宙的领悟,而这一切则是通过呜呜洞箫、主客设问引起。其次,辞赋行文多用排比、对偶,即所谓韵文,此亦是赋的主要特点。但《赤壁赋》每段首句或开头几句多为散句。如首段“举酒属客”“少焉”为散句(“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舟”后可断,为两个六字句);第二段开头“于是饮酒乐甚,扣船而歌之”是散句,“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也是散句;第三段散句更多,第四段则以散句为主,第五段,虽然不属骈句,但全是四字或六字句(虚字“乎”“之”不计),句式整齐。可见,全文散句成份多处。但是,既然是赋,则应该用骈句或近乎骈句为主。《赤壁赋》以四字六字为多,几同于“四六文”。读之于整饬中见参差,整齐中显自由。这样既显示了传统赋体那种特质和情韵,却又做到保留而不拘泥,讲究又不为束缚。最后,辞赋讲究声韵美。《赤壁赋》多处押韵,却换韵较快。每段一韵或几韵不等,而且换韵处往往是文义的一个段落。如第一段的 “间”“天”“然”“仙”押韵,第二段“桨”“光”与“方”押韵,“慕” “诉”“缕”与“妇”押韵,第三段的“稀”“飞”“诗”押韵,“昌”“苍”“郎”押韵,“东”“空”“雄”押韵,“鹿”“属”“粟”押韵,“穷”“终”“风”押韵,第四段的“往”“长”押韵,“瞬” “尽”押韵,“主”“取”押韵,另有“清”“风”“禁”,“月” “竭”,“色”“适”交叉押韵,第五段的“酌”“藉”“白”押韵。总之,《赤壁赋》以文为赋,藏韵于不觉;借客设问,叹人生如蜉蝣。用辞赋之语言形式,却又弃寻常之套路,以至像“若夫”“尔乃”“是以”等赋中常用的套语也弃置不用。总之,苏轼兼取散文和辞赋的优点和手法作赋,是《赤壁赋》的新颖之处,亦是《赤壁赋》绝妙之处。
2.诗化的景情融合:
读《赤壁赋》,我们感到苏轼写的景美。你看,一叶扁舟浮在茫茫江面,月色水光与天宇合一。以至于江动还是船移,御风还是乘云,是实景还是虚象,说是又不是,说不是又是了。然而,文章写的却是常景,普普通通的山水风月,并无特别之处。正如清代文学家方苞所说,“所见无绝殊者,而文境邈不可攀”。为什么有如此感人的魅力呢?答曰:它的景是诗化的景、情、理的完美融合。
文章通篇以景贯串,“风”和“月”是主景,山川、江水辅之。首段“风”和“月”开卷。“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寥寥几句,极凝练简洁点出风月,写出江景,寄寓深情。言皓月清朗,实言心境明澈;言水波不兴,实言心绪从容。在如此平和清雅之夜,浊世遁隐,尘俗不见,携友泛舟,饮酒诵诗,勃勃逸兴,恍如仙境。接着,文章反复再现“风”“月”形象,如歌中的“击空明兮溯流光”;客引曹操诗“月明星稀”及“抱明月而长终”“托遗响于悲风”。在这里,江月又成为怀古情结的发端;正是由稀星明月引出孟德其人,也正是由滔滔江水怀想千里舳舻。然岁月流转,世易时移,江月犹在,山川易主,这一切,令兴衰之叹、伤怀之感愈加耐人寻思。读文至此,不由人想起唐人张若虚的句子:“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在这无穷之江水,消长之月光面前,转瞬即逝的何止是人的生命?!在苏轼的笔下,江月不仅是景,不仅用以抒情,而且还借以寓理。于怨客,从江、月引出了须臾人生的感叹;于苏子,水之不复,月之盈虚却启示了变与不变的哲理──物我皆恒,何羡长江!“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明月山间意不尽,清风江上韵无穷!何不共适造物之藏?何不“领取而今现在”?总之,通篇或抒情,或说理,都紧紧扣住了“风”“月”之景。这种景物的连贯,不仅在结构上使全文浑然一体,而且还沟通了全篇的感情脉络。使你时而欣喜开怀,时而长吁短叹。“风”“月”“江” “山”,这惯常的景色,在《赤壁赋》中却生出“乐甚”“愀然”之情,而读者则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常景打动,为这感情的抑扬起伏所吸引。因为,这景这情,有历史人物的业绩,有古战场的空寂,有作者的旷达和惆怅。文章正是这样由于景物的反复穿插,悲喜之情的不断消长,作者情感的痛快吐纳,使景情融合达到完美统一,使常景产生如此感人的魅力,使全篇情深意满,诗意盎然。